李秀梅脸上的血色，已经褪得一干二净。
“不不是这样的”
“都是假的，她们都收了钱，她们都在污蔑我。”
然而，此刻，已经没有任何人再相信她的鬼话。
王晨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。
“李女士，我想，我们接下来，应该跟警方好好聊一聊，关于你涉嫌虐待和拐卖未成年人的事情。”
李秀梅两腿一软，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，嘴里还在语无伦次地叫喊着：“我没有，我没有”
而此刻的网络，已经彻底沸腾。
新的词条，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，瞬间冲上所有平台的热搜榜首，后面跟着一排刺眼又整齐的“爆”字。
之前那些骂得最凶的营销号和网友，纷纷删掉了之前的微博，开始排着队，在向沉念安道歉这个词条下，发表自己的谶悔。
【对不起，沉念安（张招娣），我之前骂了你，我不是人，我该死。】
【我无法想象你经历了怎样的地狱，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恶毒向你道歉，真的对不起。】
【请求法院轻判，这根本就是正当防卫，换我我也杀了他！】
舆论的惊天逆转，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。
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，简洐舟，此刻正站在周家老宅的书房里，神色平静地看着计算机屏幕上的一切。
他没有丝毫的喜悦，仿佛这一切，都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他拿起手机，拨通了秦律师的电话。
“秦律师，直播的全部视频证据，我已经让陈助理发给你了。”
“舆论的势头已经起来了，接下来，就看你的了。”
电话那头的秦律师，语气里也带着激动之色。
“简总，您放心。”
“有了这些证据，再加之强大的舆论支持，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，将这起案子，从‘故意伤害致死’，转变为‘正当防卫’。”
听到最后那句话，简洐舟紧绷的下颌线，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。
“好。”
他挂断电话，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，嘴里柔声喃喃：“念安，等我，很快，我就带你回家。”
…
看守所里。
沉念安对外面发生的一切，一无所知。
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通铺上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看着窗外那一小片四方的天空。
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十年，二十年，甚至无期。
但她的心里，却出奇的平静。
或许，这就是解脱吧。
就在这时，铁门从外面打开，两名女警走了进来。
其中一个，是昨天负责看管她的，态度一直很冷漠。
但今天，她看着沉念安的眼神，却多了一丝复杂，甚至带着几分同情。
“沉念安，有人来看你了。”
沉念安有些意外，站起身。
会是谁？简洐舟吗？
她被带到了探视的房间。
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，她看到了来人。
不是简洐舟。
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秦律师。
沉念安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，开口道：“秦律师？”
“沉小姐。”秦律师看着她，脸上露出一抹愉悦的微笑，“我今天来，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”
“外面的世界，已经变天了。”
沉念安愣住了，不解地看着他。
秦律师没有多说，只是从公文包里，拿出一个平板计算机，隔着玻璃，将屏幕转向她。
屏幕上，正在播放的，是昨天那场引爆全网的直播。
她看到了李秀梅在镜头前颠倒黑白的丑恶嘴脸。
看到了那些村民，是如何为了钱，而编造出那些荒诞的谣言。
也看到了
那些为她发声的人。
为她哭泣的老师。
为她嘶吼的同学。
沉念安的眼睛，一点点瞪大，手，不受控制地颤斗起来，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，才没有让那声哽咽溢出喉咙。
她没想到，竟还有这么多人相信她，支持她，为她辩解。
泪水从眼框涌了出来，她终是没忍住，大声哭了起来。
听着话筒里的哭声，律师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，让她哭吧，她需要好好哭一场。
几分钟后，等沉念安情绪稍稍平静后，律师才开口，询问她案子的一些细节部分。
时间很快过去，当女警再次进来，带她返回的时候。
经过走廊，她隐约听到了两个看守人员的低声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？那个老太婆李秀梅，昨天在电视台门口，被愤怒的群众给堵了，鸡蛋烂菜叶扔了一身。”
“最后还是警察出面，才把她带走，听说直接以涉嫌虐待和拐卖，立案调查了。”
沉念安的脚步，猛地顿住。
她奶奶，被立案调查了？
这个消息，象一道惊雷，在她平静下来的心湖里，炸开了巨大的水花。
她以为，自己对那个家，对那个所谓的奶奶，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。
可听到这个消息，她的心里，还是不可避免地，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涟漪。
不是同情，更不是不忍。
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，荒谬感。
那个曾经将她视为草芥，肆意打骂，甚至将她推入火坑的老人，如今，也尝到了被千夫所指，被法律审判的滋味。
这算不算，是报应？
…
在舆论的推动下，开庭的日子，很快就定了下来。
那天，沉念安被带到了法庭。
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囚服，手腕上没有了冰冷的手铐。
当她走进法庭时，旁听席上，坐满了人。
有记者，有关注此案的社会人士。
还有
她的老师，她的同学，甚至，她还看到了凌然。
他戴着帽子和口罩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，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。
但那双露在外面的漂亮眼睛，还是让沉念安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她的目光，在人群中快速地扫过。
没有看到简洐舟。
他没有来。
沉念安的心里，说不清是失落，还是松了口气。
庭审，正式开始。
法官宣读了起诉书，指控她故意伤害致人死亡。
沉念安站在被告席上，面色平静。
秦律师站起身，开始了他的辩护，他将所有的证据，一一呈现在法官和陪审团面前。
“我的当事人，沉念安女士，在十六岁那年，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和折磨。”
“她在被强迫的情况下，为了保护自己，为了活下去，才做出了反抗。”
“她的行为，完全符合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。”
“法律，不应该惩罚一个为了活下去而奋力挣扎的受害者。”
秦律师的辩护，掷地有声，铿锵有力。
旁听席上，很多人都红了眼框。
沉念安的老师和同学们，更是泣不成声。
最后的陈述阶段。
沉念安站起身，看向法官。
她的声音，很轻，但每一个字，都异常清淅。
“我承认，我杀了人。”
“但我不后悔。”
“如果时间可以重来，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”
“因为，我想活下去。”
说完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法庭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最终，法官敲响了法槌。
“经合议庭评议，现对本案进行当庭宣判。”
“被告人张招娣，在遭受严重不法侵害，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，采取防卫行为，造成不法侵害人死亡，其行为属于正当防卫，不负刑事责任。”
“本庭宣判，被告人沉念安，无罪。”
“当庭释放。”
当“无罪”两个字，清淅地传入耳朵时。
沉念安有些不敢相信，她赢了。
她自由了。
一股巨大的，难以言喻的狂喜，瞬间将她淹没。
她腿一软，几乎要站立不稳。
旁听席上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。
她的老师和同学们，激动地拥抱在一起，喜极而泣。
角落里，凌然摘下口罩，露出一张泪流满面的，英俊的脸。
他看着被告席上那个纤细的身影，笑得象个孩子。
沉念安被法警解开了身上所有的束缚。
她走出被告席，看着向她涌来的人群，脸上，也终于露出了一个劫后馀生的，璨烂的笑容。
她穿过人群，走出了法庭。
外面，阳光明媚，天空湛蓝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感受着自由的空气，眼框，再次湿润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，缓缓停在了她面前。
车门打开。
简洐舟从车里走了下来。
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，衬得他身姿挺拔，丰神俊朗，象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。
他一步步，朝她走来。
他的身后，跟着熙熙。
小家伙穿着一身同款的白色小西装，象个可爱的小绅士。
“妈妈！”
熙熙迈开小短腿，像只快乐的小鸟，飞奔过来，一把抱住了她的腿。
沉念安蹲下身，将儿子紧紧地抱进怀里，眼泪，再也控制不住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。
“宝贝，妈妈回来了。”
简洐舟走到她面前，蹲下身，伸出手，用指腹，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。
沉念安抬起头，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
阳光下，他的眼眸深邃如海，里面，清淅地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倒影。
“谢谢你。”
她哽咽着，说出了这三个字。
简洐舟摇了摇头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，却温柔至极的笑意。
“我说过，一切有我。”
他站起身，朝她伸出手。
“走吧，我们回去。”
沉念安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，骨节分明，掌心宽大。
她尤豫了片刻。
最终，还是将自己的手，放进了他的掌心。
他的手掌，很暖。
将她冰凉的小手，整个包裹了起来，带来一种踏实的，安定的感觉。
两大一小，手牵着手，在无数记者和路人的目光中，走向那辆停在路边的豪车。
法院的台阶上，凌然落寞地看着沉念安离开的背影。
而另一个角落里，同样有道落寞的视线落在沉念安的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