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，顺着卢恩的额角滑落。
他持剑守在破窗边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。
精神层面的创伤如同蛛网般蔓延，每一次集中意念试图引导魔力，都会引发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眩晕。
人类定身术对那腐化土巨怪的强行束缚，以及随后与地脉中那股冰冷意识的正面对抗，几乎榨干了他作为三级法师的极限。
塔楼内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。
一层大厅，索林和矮人们凭借狭窄的楼梯口，勉强抵挡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地精和半兽人。
石巨怪倒塌的庞大身躯成了临时的路障，但也阻碍了矮人们反击的路线。
二楼，更多的敌人正从其他破窗和坍塌的缺口处攀爬进来，卢恩、奇力、菲力以及几个伤势较轻的矮人组成了脆弱的防线，寸土必争。
“左边！奇力！”
菲力大喊着，用盾牌撞开一个试图偷袭他弟弟的半兽人，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腋下的皮甲缝隙。
奇拉弓搭箭，箭矢离弦，精准地射穿了一个刚从窗口探进脑袋的地精的眼窝。
但立刻又有两只地精嚎叫着爬了上来。
卢恩咬紧牙关，强忍着施法带来的反噬，再次挥剑。
他的动作依旧迅捷，属于剑咏者的战斗本能支撑着他，但力量和精准度已大不如前。
一剑劈开一个地精的木盾，却没能顺势结果对方，反而被另一个地精的短矛在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。
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不能再用高阶法术了！精神海如同干涸的池塘，再强行抽取，恐怕会留下永久性的损伤。
他必须依靠剑术和低消耗的戏法。
法师之手
霍比特人不知何时也捡起一把小剑，颤斗着守在角落。他心念一动，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在另一个正要扑向比尔博的地精脚下，让它一个趔趄，被旁边一个矮人趁机砍倒。
这种微操对精神的负担小得多，但效果有限，只能救急。
“甘道夫！我们需要光！需要出路！”
索林在楼下怒吼，他的剑每一次挥砍都带着风雷之势，但敌人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。
甘道夫站在相对安全的楼梯转角，他的法杖散发出稳定的白光，驱散着试图从阴影中偷袭的敌人，但他主要的精力似乎在吟唱一个更宏大、更耗时的法术。
他的脸色同样凝重，汗水浸湿了他的长须。
“再坚持一下！”
甘道夫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，仿佛在与某种遥远的力量沟通：“我正在尝试……沟通风与石！”
就在这时，卢恩感到脚下传来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，不是来自塔外的敌人，而是来自塔基深处。
那股冰冷、强大的意识似乎更加接近了，它带来的威压，让塔内所有的地精和半兽人都发出了更加狂热的嚎叫，攻势愈发疯狂！
“它要来了！”
卢恩对甘道夫喊道，声音因虚弱而沙哑。
甘道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，他猛地将法杖顿地，吟唱声陡然拔高，变得如同雷霆般滚过塔楼：
“以西方主宰之名，沉睡的岩石，聆听我的呼唤！以风之意志，驱散眼前的污秽！”
化石为泥！
并非攻击法术，而是改变地形的强大咒法。
甘道夫的法杖指向塔楼一层大厅靠近外侧墙壁的地基。
轰隆隆——！
在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巨响中，塔楼外侧厚重的岩石地基，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泥土般，迅速软化、塌陷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、倾斜向下的滑坡缺口！
雨水和泥浆瞬间涌入，但也将聚集在塔外、正准备涌入的无数地精和半兽人，连同它们简陋的攻城梯，一起裹挟着滑向了下方黑暗的深渊，惨叫声和坠落声不绝于耳。
塔外的压力骤然减轻。
“从缺口冲出去！快！”甘道夫的声音带着施法后的疲惫，但依旧不容置疑。
绝处逢生！
矮人们爆发出最后的勇气，索林一马当先，从刚刚形成的缺口跳了出去，长剑挥舞，清理着滑坡上残馀的、晕头转向的敌人。
其他矮人紧随其后，且战且退。
“比尔博！卢恩！快走！”菲力拉着比尔博，奇力则冲到卢恩身边，想要搀扶他。
卢恩摇了摇头，推开奇力的手。
“我断后！”他知道自己状态极差，但此刻必须有人阻挡从二楼继续涌下的敌人，为其他人争取时间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榨着最后的精神力，将目标锁定在楼梯上方挤成一团、正要冲下来的地精群。
睡眠术！
这一次的法术效果远不如前，魔力波动微弱，覆盖范围也小了很多。
但足以让冲在最前面的五六个地精动作一滞，眼皮打架，歪歪扭扭地倒在楼梯上，阻碍了后面同伴的道路。
“走！”卢恩对奇力吼道。
奇力一咬牙，拉着比尔博从缺口滑了下去。
卢恩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二楼，转身也想从缺口离开。
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，一股极致的冰冷和恶意，如同实质的触手，猛地从塔楼地基深处探出，牢牢锁定了他的背影。
是那个地底意识！它已经到了塔下。
卢恩感到自己的血液几乎要冻结，动作瞬间僵硬，他毫不怀疑，只要自己稍有迟疑，下一瞬间就会被来自地底的恐怖攻击吞噬。
在这生死关头，卢恩的思维反而变得异常清淅。
所有杂念被摒弃，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对自身力量最极致的运用。
他猛地转身，面对那无形的恐怖威压，不仅没有退缩，反而将残存的所有精神力、意志力，乃至剑咏者与剑的共鸣，全部灌注到最后一个二级法术位中。
不是攻击，不是防御，而是——逃离！
迷踪步！
在那股冰冷意识即将发动攻击的前一刹那，卢恩的身影骤然模糊，如同融入阴影，下一刻，他已经出现在十数米外、塔楼外侧滑坡的半空中，短距离传送。
几乎在他消失的同时，他原本站立的那处缺口附近的岩石，如同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碾过，瞬间化为齑粉。
险之又险！
但强行透支施展二环法术，尤其是精神受创状态下的传送，带来了可怕的后果。
卢恩刚出现在半空中，就感到眼前一黑，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，所有的感知瞬间离他远去。
他甚至来不及调整落地的姿势，便如同断线的木偶般，顺着泥泞的斜坡翻滚下去，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“卢恩！”已经滑到坡底的奇力看到了这一幕，惊骇地大喊。
索林和德瓦林立刻冲上前，在卢恩滚落悬崖前的一刻，险险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和袍角，将他拖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。
此时的卢恩，呼吸微弱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，显然受到了极严重的精神反噬。
甘道夫快步赶来，蹲下身检查了一下，脸色无比凝重：“精神严重透支，魔力反噬……他需要静养，不能再动用魔法，否则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说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。
塔楼方向，传来一声充满愤怒和不甘的、非人的咆哮，震得整个山脊都在颤斗。
但那股恐怖的威压，似乎在甘道夫的法术和卢恩最后的逃脱后，并没有立刻追出，反而有消退的迹象。
或许，它也有所顾忌，或者被其他事情牵绊。
雨，不知何时变小了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。
远征队相互搀扶着，站在泥泞的滑坡底部，看着远处那座如同墓碑般矗立的废弃哨塔，以及塔基处那个巨大的、如同伤口的缺口，人人带伤，精疲力尽，士气低落。
他们暂时摆脱了追杀，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。
尤其是卢恩的昏迷，让队伍失去了最重要的侦察能力和法术支持能力。
索林看着昏迷不醒的精灵，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的族人，最后望向东方依旧被阴云笼罩的路径，坚毅的脸上也首次露出了深深的疲惫和一丝……茫然。
甘道夫将手按在卢恩的额头，试图用温和的力量安抚他狂暴的精神力，沉声道：“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恢复。接下来的路……要靠我们自己了。”
比尔博看着昏迷的卢恩，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那枚意外捡到的戒指，第一次感到，这场冒险的重量，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。
而卢恩的意识，则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、充满刺痛和混乱低语的黑暗深渊。
他的冒险，被迫按下了暂停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