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粥,吴奈送安晴回家。
车子停在她家小区门口,安晴落车前,尤豫了一下,转身对吴奈说:
“那个我爸他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是那样,你别介意。”
吴奈瘪瘪嘴:“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什么。我做的那些,也不是为了他。”
安晴明白了他的意思,心里一暖:
“我知道。谢谢你,吴奈。为了所有的事。”
吴奈看着她,嗯了一声:
“快回去吧。”
安晴转身走了几步,又突然跑回来,敲了敲车窗。
吴奈降落车窗,疑惑地看着她。
安晴趴在车窗上,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点她特有的元气:
“喂,吴奈,下次见面,记得给我带棒棒糖!”
说完,不等吴奈反应,她就转身跑进了小区。
吴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,半晌,才摇了摇头。
“笨蛋。”
他低声说了一句,升上车窗,对司机说道:
“回家。”
车子缓缓激活,导入夜晚的车流。
吴奈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。
安家的事情,算是告一段落。
安继峰将在挪用的定性下,体面地提前退休。
靠着那份信托基金,足以安度晚年。
而安晴
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,或许不久的将来,她真的能成为那个可以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人。
王雨那边,暂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,彼此都在新的棋盘上落子。
李甜这把钝刀,也已经开始在阴影中磨砺,未来能发挥多少作用,尚不可知。
重生第三世,他依然没能拥有一帆风顺的完美人生,遗撼依旧存在。
但这一次,他不再执着于弥补所有遗撼,而是学会了在混沌中布局,在风暴中掌控,在失去后迎来新的可能。
他从一个被动应对命运的棋手,开始真正触摸到执棋者的境界。
运用人性,洞察动机,掌控节奏。
车子驶过忘忧清吧的门口,霓虹依旧。
吴奈只是淡淡瞥了一眼,便收回了目光。
过去的,就让它留在过去。
未来的战场,在更广阔的地方。
而他,已经准备好了。
海城大学的林荫道,依旧郁郁葱葱,只是落在安继峰眼里,每一片叶子都仿佛挂上了沉甸甸的讥讽。
他今天不是以文学院院长的身份回来,而是以一个“办理病退手续的前教职工”的身份。
踏进那栋他曾经昂首挺胸的行政楼,以前见了他老远就堆起笑脸的年轻行政人员,此刻要么眼神飘忽假装没看见,要么就是挂上一种程式化的微笑。
“安教授,这边请,退休手续在307办公室办理。”
一个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引导着他。
语气客气,却再无往日的敬畏。
安继峰“恩”了一声。
他努力挺直微驼的脊背,维持最后一点体面。
但他心里清楚,自己此刻在别人眼中,恐怕更象一个不肯谢幕的老演员。
手续办理得出乎意料的顺利。
负责办理的老师公事公办,效率极高,没有多馀的寒喧,也没有刻意叼难,仿佛他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退休老头。
这种正常,反而让安继峰更加难受。
他宁愿有人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学术败类,也好过这种看似客气的忽视。
“安教授,您的文档我们会按规定封存。这是您的退休证和相关文档,请收好。”
老师将一叠东西推到他面前。
安继峰伸出手,指尖抚过那薄薄的几页纸。
这就是他几十年学术生涯的终点。
没有鲜花,没有掌声,只有这几张轻飘飘的纸。
他快步离开了行政楼。
直到走出校门,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,被灼热的阳光一晒,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。
但随之而来的,是更深的茫然。
回到家,周敏不在家,大概是出去采购了,或者是去处理那些他没脸去面对的琐事。
客厅里,安晴正坐在沙发上,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计算机,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。
听到开门声,她抬起头,叫了一声:
“爸,你回来了。手续办完了?”
“恩。”
安继峰应了一声,把那个装着退休文档的牛皮纸袋随手扔在玄关的柜子上。
他脱下外套,习惯性地想走向书房。
但脚步却在中途顿住了。
去书房干嘛呢?
批改论文?
他还有论文可批吗?
挥毫泼墨?
他还有那份心境吗?
他想了想,还是颓然地拐进了客厅,在离安晴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,目光看着窗外。
安晴合上计算机,看着他。
她的父亲好象一下子老了很多。
那种曾经支撑着他、也压迫着家人的权威和傲慢,再也不见了。
她想起以前,爸爸坐在书房那张太师椅上,对她和吴奈的事横加指责,说什么“书香门第”、“精神世界”。
一副高高在上、洞察一切的姿态。
现在想来,何其可笑。
“爸,妈说,信托基金那边的手续都办妥了。以后你和妈的生活,还有我的学费,都不用担心了。”
安继峰低下头。
其实他听见了,但他还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。
他只是不想承认,自己如今的安稳,创建在了那个“投机者”的施舍之上。
安继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。
象是应答,又象是抗拒。
安晴看着他这副样子,心里叹了口气。
她知道她爸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。
她起身,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,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。
“喝点水吧。”
安继峰看着那杯水,没有动。
沉默在父女之间蔓延,带着不知如何相处的尴尬。
过了好一会儿,安继峰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:
“他最近怎么样?”
他没指名道姓,但安晴明白这个“他”指的是谁。
“他?挺好的吧。公司发展很快。”
安继峰哼了一声:
“倒是有点本事。”
“爸,其实很多事情,我们都误会他了。举报的不是他,后来稳住公司、在学校周旋、还有安排后面这些事情的,都是他。”
安继峰转过头盯着安晴:“他告诉你的?”
“他不说,我就不能自己看,自己想吗?”
“爸,你难道真的觉得,在你出事之后,还有哪个仗义的叔叔伯伯,会不计代价、不留姓名地帮我们家做这么多事?”